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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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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蒙蒙亮,群鸟乱鸣,我在充满潮气的窝棚中醒来,我听到了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,这是干活的通知,慢了又要挨打。我慌张坐起身,低头想要穿鞋,炕下的鞋子不知何时不翼而飞,在原先位置上,取代它的是一双黑黢黢、破得开花的草鞋。

“我的鞋子……?”我刚想问晚上睡我旁边的葵花婶子,才注意到,这屋里所有人的鞋都没了,运气好的还有一双烂草鞋替代。

钟声不间断地传来,我只好穿上草鞋,和众人一起朝窑里飞奔。啪——因为不适应这双鞋子,我脚被小石头一绊,重重往前摔去。我的手肘和膝盖刺痛,我勉强在地上坐起,我抬起肘尖,那里已经磨破了一大块,红色的血珠子上附着着一层黄色的土灰沙砾。

很痛。伤口很痛,心里也痛,连日的波折和委屈和着泪水涌出,我做错了什么,老天爷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这样折磨我,我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。

忽的,一只白皙壮实的手抓住我的胳膊,我在泪光中,看见荷花婶子急匆匆地用力把我拽起,两条腿在坑坑洼洼的土路是健步如飞,向窑场跑去。我的双脚因为哭泣而有些脱力,全靠着她使劲往前跑。眼泪在风里掉落,我听到她因为跑步而喘着大气说,“没出息啊小桔子,现在哭有什么用,待会赶不及到,被昆爷用鞭子抽,你又得哭一回。”

我又哭又笑,及时赶到了窑场。

我和张府里的其他仆人交情并不深,没想到荷花婶居然在人人自危的时候拉着我,也没想到在昨天我和张大小姐吵架的话里,记住了我原本的名字,我很感激她,就是怯于表达,只是看见不远处的她在砸石头。

我目光一歪居然扫到,昨天和我说话的女人脚上竟然穿上了榆花的绿鞋子,再四处一看,这里的老人好多都穿上了新人的鞋子,要不是山中夜凉,我们都是和衣而睡,只怕我们连外衣都要被他们扒走。

我眼睛在各人脚底四处看,寻找我的粉色鞋子。视线里忽然多了一双脚,是榆花,她同样穿着烂草鞋,蹲在女人旁边,试探着说:“这鞋应该是我的吧。”

女人不说话,神色不变地,手里起起落落砸着石头。

“你说话啊!”

女人依旧默然。

榆花压不住怒火,伸手要去拔女人的鞋子。 女人往后闪躲着站起,用铁镐指着榆花。

“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,我来的时候,他们也抢了我的鞋。大不了以后,你也抢新来的人的鞋子好啦。”她理直气壮地说。

“凭什么!”榆花站起来也拿她的铁镐对着女人。

唰唰——榆花疼得蹲下,是监工昆爷在她背后狠狠打了两鞭,“没事找事,活不干了!”

“是她偷我鞋不还我……”榆花哭了,女人也捂着脸哭,反而好像是榆花欺负了她一样。

“滚!”昆爷喝道。

榆花啜泣着,回到了她砸的石头堆旁。

我也不敢找我的鞋子了,监工分明就是袒护老人。

我看到榆花砸着石头,没有声音的流泪。她才十四岁,去年才来张府的干活,我见了很心疼,但我自己也没有办法。我看到了一切,但我还不是只能砸着自己手里的石头,大气不敢出。

窑场中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,只有监工们惬意地靠着椅背喝着茶水。

临近中午,我们才吃到了今天第一顿饭,一块豆饼。一炷香的吃饭时间,是我们白天仅有能歇息的时候。矿井那边来来往往地有人用独轮车推着矿石过来,此时我看到了那天的老头。老头浑身沾满灰土,经过我的身边,声音极轻微地说:“小桔子,你怎么也来了,喜叔我都没敢认。”

我登时呆住了,手里的豆饼差点没握住。

喜叔蓬乱的花白头发微微低下,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。在这种情况相逢,说不出好事坏事。喜叔走时,在我手里偷偷塞半个馒头,就佝偻着身子,推着清空的车子继续走向矿井。

我万万没想到那个老头会是他,他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,所以刚开始我都没认出来。

又过了一段时间,喜叔再次推着矿石过来,在我旁边的矿石堆卸,“桔子,你身边那个小毛头呢。”

我鼻子一酸,“他在美玉关,都不知道能不能活……”我的眼泪簌簌流了下来,在这种地方再次遇到一个疼爱我的长辈,我虚伪的坚强再也支撑不起来。

“眼泪收了收了,赶紧别哭,你说话归说话手里活别慢了,昆爷看见女人哭就烦。你放心,我晚会给他算一卦,啊,没事。”他卸完石头,匆匆回了矿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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