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，照的小院亮堂堂的，霎时间二人你来我往对了数招。
那黑衣人动作迅猛，手中不知拿了什么武器，卫英侧身连劈数刀，都被一根细丝稳稳挡住，此刻若是周旺还醒着定会认出，这人就是他在郸州见过的那个杀手。
两人旗鼓相当一时间分不出胜负，黑衣人不想与他缠斗，虚晃一招，身形一跃，跳上院墙逃走了。
卫英刚想追上去，又想起周旺还不知生死，连忙飞奔回屋，在周旺鼻下探了探。见他还有气息，就命马夫套车，拉着半死不活的周旺就朝将军府奔去。
薄渊迷迷糊糊间被人叫醒，薄铮见他睁眼，连忙把他拉起来。
“快，那老头不行了。”
“什么老头？”薄渊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那老乞丐，快不行了，他要见你，你快去看看。”薄渊这下彻底清醒，闻言鞋都没来得及穿，就往门外跑去。
马车上，周旺的手已经被府医包扎了，只是脖子处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，府医将止血的药粉整瓶倒上去也无济于事，薄渊愣愣的看着这一幕。
薄铮看到他的反应还以为他吓到了，刚想捂住他的眼睛，就见薄渊倾身上前，拉着周旺的手臂道：“老头，你坚持住，我会救你的。”
周旺失血过多，全凭毅力撑着，听到薄渊的声音，勉强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，身子越来越冷，他知道，自己没多少时间了，只是心中还有牵挂，想请薄渊帮忙。
“薄....爷，我鞋...有房契，帮...帮我....给...胭脂，呼...呼...”
“胭脂...可怜,我...无用...对不住.....她。”最后一字说完，周旺便渐渐没了气息。
站在一旁的卫英忍不住皱了眉，到底是谁这么狠毒，一连杀了三人。
薄渊眼看着活生生的一人在他面前咽了气，心脏顿时像被人紧紧攥着，一时间竟喘不上气来。他抓住前襟大口大口的喘着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。
“渊儿，渊儿....”昏迷之前他看到薄铮那张焦急的脸，越来越远。
......
“阿渊，那个郭勇竟然当庭顶撞本宫，你给我杀了他，杀了他！将他嘴巴缝起来，砍断双手双脚，扔到青屏山蛇坑里去，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！”
薄渊蹙眉，亲眼看着郭勇被人砍断四肢，躺在地上痛苦的嚎叫，身旁的血像花瓣一样散落满地，他的衣角、鞋子上都是红艳艳的。鲜血越来越多，越来越多，他似乎能感受到鲜血的温热，血腥味充斥着他的鼻子，它们渐渐漫过他的脚踝、大腿、脖子，直至将他淹没...
蓦得从梦中惊醒，他一时竟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。
愣怔了很久，薄渊缓缓将手臂掩住半张脸，再也忍不住，痛哭出声。
前世的他，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，被长公主提着线，肆意的挥舞手中的刀。
可是他也会害怕，午夜梦回，他看到，被他杀死的人向他索命。
他看到，被他陷害的人，深陷囹圄，生不如死。
他看到，被凌迟的颜颐，鲜血淋漓皮开肉绽，厉声质问，为什么要背叛她。
他的耳边充斥着痛苦的嚎叫、愤愤的辱骂、怒吼的质问。
看到满是火光的大殿中，那双稚嫩又惊恐的眼睛，他冰冷的心像是被投进了沸水之中，他不忍，所以……他救了颜瑾。
前世的他背负了太多人命，在长公主死后的日子里，他日日遭受内心的谴责，最终自缢而亡。
重活一世，薄渊从未曾想过害人性命，他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。
可是周旺的死在提醒他，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掌控的。他再一次被深渊凝视，站在善恶的两端，这一世，又该如何抉择。
清晨，大雪纷飞，仿佛要将这一切罪恶掩埋。薄渊着了一身素衣，带着周旺的尸体，前往城外的墓园。
将他安葬妥当后，又带着卫英回到庄子，从床底下翻出一双崭新的布靴。这是周旺前些日子买的，他本来想着过完年，回去把宅子重新修缮一番，搬回去住。
薄渊从那双靴子里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一张地契，小心翼翼的叠好塞进袖中。
“那二人的尸体怎么处理的？”薄渊淡漠得起身问卫英。
“大将军命人连夜抬走，埋在山里了。”卫英道。
薄渊沉默不语。
卫英看他脸色苍白，安慰道：“公子无需自责，这二人也是咎由自取。”
“我明白，只是觉得人如蝼蚁，命如草芥。”
卫英不再言语。
“走吧。”
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，马车驶过留下深深的车辙印，片刻后，又被落下雪花掩盖，仿佛这一切未曾有过。